Revolutionary Road
三月的某一個日子裡,我去算了塔羅牌。塔羅牌的攤子位在西門町紅樓,那裡晚上是同志聚集地方,成群男人聚集在小小的酒樓,黑一般的深夜,男男的喧嘩吵鬧,走在這裡的我是一個邊緣與不相干的誤入者,走來走去也只能迷路,什麼也看不清。
那時的心情就是這樣,棄之可惜食之無味的工作,原本以為就這樣過著削足適履的生活也就算了,但我卻越來越孤獨,越來越寂寞。
塔羅牌的牌師要我抽出一張牌,他說這張牌即將代表我現在的工作運勢。我戰戰競競抽出第一張牌。
寶劍九。
抽到這張牌我倒吸一口氣,全身發抖,畫面上是一個女子從睡夢中驚醒,把臉埋在雙手中。背後牆上橫掛著九把劍,從後面刺穿那女子,寶劍從頭、咽喉、胸部、刺穿過去,帶給人極大的壓迫感。床側雕刻著一人擊敗另一人的畫面。
我已經不記得那晚牌師跟我講了什麼,我卻只記得這張牌,它直接毫不保留地把我內心深處最軟弱的部份挖出來,赤裸裸地攤在面前。當時抽到這張牌的恐懼太過清晰,我將這張牌的圖案記得清清楚楚,那張寶劍九彷彿成了我這陣子工作生活最明確的隱喻
自從換到營業單位之後,工作份量不斷地加重,卻無人關心無人在意,只要這件事有人在處理就好了,不管是誰都沒關係。
我不喜歡推卸,只要我能力能做到的,我都會答應下來,因為我認為有些工作是可以幫助自己成長,因此能有機會能學習是也是好事,而這樣態度卻造成自己的負擔,大家都認為我來者不拒。因此不斷地丟東西下來,我每天處理著用不完的報表,算不完的數字,早上處理出貨的事宜,晚上就加班做全社報告,最痛恨的是,在趕著有時間壓力的報告或出貨時候,卻硬要交代我去泡茶泡咖啡。
庸庸碌碌的忙著,卻也得不到一點認同的聲音,然後只是跑著冗長的單子流程,這到底花費了多少時間,而對我來說又能有什麼助益呢?
我開始覺得自己變得扭曲、心眼變得狹小,生活也變得空洞,所有的一切都變糟了。那一段日子非常寂寞,非常。恐懼如影隨形。
包括那一天收到的那一封電子郵件,我看著信件內容,我想我應該痛哭一場或是回信用很難聽的字眼痛罵。或著我也應該轉過身馬上大吵一架自我辯護,可是我仍舊有工作要做,還有單子要跑,我無力地回信表明立場道歉,把可能的相關人士找來想辦法說明解釋,什麼都好,都算我的錯吧。
然後我拖著很疲憊的身體去跑單,路過窗邊,春天乍暖,工廠的杜鵑都開花了,明媚燦爛,對照我的心情顯得非常諷刺,窗外的陽光非常明亮,它亮得我眼睛刺痛,終於我蹲在路邊,狠狠地哭了起來。
四月,新的組織發佈了,我的工作不減反增,我向主管反應,仍舊得不到善意的回應,只說:以前是誰在做,現在誰就要繼續做這樣的解答。
寶劍九的預言慢慢成真。
我整夜失眠了,我已經知道接下來的人生會是怎麼樣,不停地處理文件,整理報表,打混,或是出貨打單,泡咖啡泡茶,但也不能抱怨太多。因為,現實如此,能想要多偉大?經濟不景氣能有份工作餬口就不錯了,我能有什麼夢想?或是要出走?我又能如何出走?我能去哪裡?
但這樣的生活根本不是我要的,到底是在哪個環節做了錯誤的選擇以至於如此?或者,不論做了什麼樣的選擇,結局恐怕都是一樣的,工作不就是這樣?鬼打牆而已。無論如何我都會一事無成躺在這裡想這些問題,最難受的是,我知道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了,回不去了。我得承認,人生沒有太大的前景了。我變成自己最不喜歡的樣子了。
我想去看海,要求老公帶我去。那天天氣不是太好,灰濛濛地海洋,我凝視前方,認真地跟老公提出我想離職的念頭,老公沒有猶豫,笑著說好,他說我怎樣都無所謂,只要我開心就好,只要我開心就好。
老公最近又升上一階管理職,工作壓力更大也更忙碌,加上他還是大學的助理教授,這學期的課又加重,忙著更繁重教書等事務,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分擔我的憂愁,我內心充滿感激與愧疚。
然後也知道,不論怎樣我還有一個很強而有力的肩膀可以靠。
我開始陸陸續續地丟履歷,很快地也有了一些消息。我開始思考自己適合的是什麼?想要的又是什麼,認真地朝著這樣的方向去努力去尋找。我請了假去面試。順利通過了筆試包括撰寫新聞稿、文案等,還有一份英文邏輯測驗。當面試主考官看了我的文案,點頭對我說寫得很好時,我覺得好像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稱讚了。
離職後一週,第二階段面試也通過了,很幸運地我有了新工作,待遇也算不錯,在這樣不景氣的情況下還能這麼快找到工作,也算是上天對我的厚愛。
離開的原因大概就是這樣了,也許有些人認為我遇到問題不過就是些很雞毛蒜皮的小事,撐一下也就過去了,也有人認為在之後公司會有一波遣散潮,我應該等到那時候拿一筆錢再走,何苦要現在離開跟錢過不去呢?我想,情勢如果已經使人提出離職了,那麼要給我再多的錢我也不會留下來的,不然要不要等到25年後再走?還可以拿到退休金呢和捧花呢!